三天后,清晨。
等查房大夫走了之后,何家庆睁开了眼睛。
他要和凌妙影确认一些事情。
“我那位朋友是旅修,有趋吉避凶的技法,这一点你有没有做过防备?”
“放心吧,我有隐藏恶意的手段,在我动手之前,你那位朋友不会感知到任何危险。”
何家庆还是放心不下,李伴峰最近给了他很多意外:“旅修以速度见长,你们还是要慎重一些。”
“伱朋友这边不需要担心,他速度再快也没用,只要上了我的火车,他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,
倒是马五那边有点麻烦,他现在是绿水城的红人,和关防使也有来往,在车站杀了他怕引起关防使不满,
我在车站外边也做了准备,等他出了车站就立刻动手,他和他手下的那群支挂一个都逃不掉。”
“别人我不管,不能伤了我朋友的性命,咱们的目标是那件东西。”
“放心吧,肯定给你带回来个活的。”
“事情一定要隐秘,不能被无关人知晓。”
“马五既然不来,这次就我一个人动手,除了车站那边打了声招呼,其他人都不知道。”
万事俱备,何家庆中断了联络,等待凌妙影的消息。
……
李伴峰收拾好行囊,正准备出门,马五这边也穿戴整齐,准备出发。
“你要去哪?”李伴峰不解。
马五提着背包道:“送你去车站,我这还给你准备了些吃的。”
“吃的我带了,”李伴峰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,“不用送我,我认识路。”
马五沉默片刻,抬起头道:“老七,我仔细想过,咱们现在生意不少了,蓝杨村和正经村都打理不过来,而今又添了个逍遥坞,
黑石坡的生意不用着急,咱们也顾不上,你还是别去了。”
李伴峰眉头微蹙,转而笑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到底担心什么事情?”
“我就是觉得,你一个人去黑石坡不安全。”马五心里不踏实,就和水涌泉与秋落叶打仗的时候一样忐忑。
他总觉得要出事。
当时就是觉得要出事,他才去了百蔓谷,现在他觉得李伴峰这次还有可能出事。
李伴峰摇头道:“你去车站送我,我才不安全,你知不知道绿水城有多少人盯着你?”
马五思索再三,还是要去:“我乔装一下,等看着你上了火车,我心里才踏实。”
正说话间,小川子来报:“五爷,四爷又来了,带着人来的,他说今天要是不把你带回家去,他就不走了。”
马五看着李伴峰道:“老七,我家那边又来找事,你不能走,咱们先把这事应付过去再说。”
李伴峰蓦然片刻道:“老五,在新地开荒的时候,你曾经跟我说过,你是我兄弟,独当一面的兄弟,
我信你,那时候我信你,现在我也信你,这事你能处置,不用我插手。”
李伴峰压低帽檐,提着行李箱,走出了逍遥坞。
看着李伴峰的背影,马五总觉得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川子在旁边催促:“五爷,四爷那边着急了。”
“着急就让他滚蛋!想见我就让他等着!”马五不耐烦的回了一句,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。
……
逍遥坞门外,一名杂役推着车子走到角落,似乎正在打扫垃圾。
其实他正在用扫把传递消息,因为动作十分隐蔽,周围没有人察觉。
凌妙影收到消息,立刻告知了何家庆:“马五没去,马君江来了,可能是把他绊住了,
早上只有一个人离开逍遥坞,奔着火车站去了,应该就是你那位朋友。”
“什么长相?”
“戴礼帽,帽檐很低,看不见脸,有大胡子。”
何家庆思量片刻道:“马五没去也好,你专心对付他就行,记住,要活的。”
……
到了绿水城车站,拿着车票和路引直接进了候车大厅,李伴峰长出了一口气。
他上次坐火车,是从越州来到普罗州,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。
绿水城车站是普罗州最大的车站,但候车大厅里人并不多。
在普罗州,想坐火车得有路引,能弄到路引的人少之又少,候车大厅里只有几十人,有的读书,有的看报,有的默默发呆。
电子大屏是不可能有的,李伴峰不时看一眼怀表,生怕自己错过了上车时间。
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。
马五给他买的是一等卧铺,这种高级车票,有专人为他服务。
“先生,您的火车已经进站了,请您随我到三号站台上车。”
站务人员带着李伴峰到了站台,蒸汽列车已经停在了站台旁。
李伴峰左右看了看,和他一起上车的还有七八个人,其中有两三个好像是送站的,一个姑娘在男人怀里哭个不停,眼泪都流成线了。
等等,这条线是不是直了点?
李伴峰看到那姑娘脸上有一条黑线一闪而过。
这是眼泪么?
这不是眼泪。
李伴峰见过类似的黑线。
何家庆喜欢胶卷相机,喜欢用胶片拍摄的老电影。
有一次,李伴峰陪他看电影,还特地问过:“这些老电影怎么总有一些黑线和白点?”
何家庆还特地做了科普:“这是胶片磨损、氧化导致的,电影胶片,一秒钟走二十四格,呈现在银幕上,这些污痕就成了斑点和细线,在早期的胶片电影里,这种现象很常见。”
胶片电影!
李伴峰脑仁一颤,一连串思绪浮现在了脑海之中。
陆小兰去找正经村的麻烦。
正经村出了内鬼。
内鬼是唱机。
唱机上有钩子。
凌家。
凌家的凌妙影,专精电影!
李伴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,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。
中了陷阱。
这站台是假的!
火车也是假的!
连这站务人员都是假的!
站务人员对李伴峰道:“先生,您是三号车厢,请尽快上车。”
李伴峰低头看了看鞋子,把行李箱递给了站务人员:“麻烦你帮我拿一下,我鞋带松了。”
站务人员接过行李箱,李伴峰蹲在地上,猛然抽出镰刀,砍向了站务人员的脚踝。
这是李伴峰的杀招之一,寻常人没有躲避的可能。
可站务人员轻轻一抬脚,居然躲开了。
他反应这么快?
速度也这么快?
这不是速度和反应。
这是预判。
李伴峰拔刀的一刻,发出了一点声音,被站务人员听见了。
这名站务人员正是凌妙影,七层的窥修。
如果他想杀了李伴峰,李伴峰早就没命了。
可何家庆的命令是捉活的,稳妥起见,凌妙影准备先把李伴峰送上火车。
他的手段,和算计陆东俊的方法一样,把李伴峰引到一座废弃的站台上,把他骗进特制的火车里。
这辆假火车,是凌妙影拍戏的道具,也是一件高层次的法宝,里边机关遍布,封锁重重,以李伴峰的修为,只要上了火车,就别想再逃出去。
可没想到,李伴峰居然察觉了。
他不肯上车,那就得换个方法。
凌妙影准备的确实周全,就算李伴峰不上火车,他也有应对,站台上还有法宝。
可没等凌妙影出手,行李箱猛然破碎,唐刀从行李箱钻了出来,对着凌妙影的面门斩了下去。
李伴峰不需要行李箱,他有随身居,出门从来不带行李。
行李箱的作用就是为了掩人耳目,一来让李伴峰看起来很像个正常旅客,二来在关键时刻有偷袭的作用。
凌妙影慌忙闪避,脸上被唐刀划了一道口子。
多亏他修为高,提前听到了行李箱里的声音,否则稍微躲慢一点,半张脸都会被唐刀砍掉。
唐刀横扫,又来抹凌妙影的脖子。
这一刀砍中了,可凌妙影的身形破碎,忽然消失了。
这什么状况?
跬步么?
身形破碎又是怎么个状况?
李伴峰来不及多想,收了唐刀,立刻奔向站台出口。
刚跑两步,凌妙影突然出现在了面前。
动作这么快?
他真是旅修?
站台出不去了,李伴峰转过头往铁轨方向跑。
他跑到蒸汽火车的车头前边,跳下了站台,踩在了铁轨的枕木上。
凌妙影再次出现在了李伴峰面前。
李伴峰猛然跺出一脚,枕木下一颗石子,被李伴峰踩碎了。
旅修三层技,踏破万川。
碎裂的石子,如同子弹一般,打在了凌妙影的身上,凌妙影却毫发无伤。
就算他身体强悍,他能扛得住,可他衣服也那么强悍么?
挨了一片碎石,连一个口子都没留下?
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,对方速度太快,躲过了所有碎石,而且超过了李伴峰的视线范围。
七层的窥修,兼修了旅修,旅修的修为还在我之上?
李伴峰有些绝望,如果对方是高层次的旅修,他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。
凌妙影微微一笑,他似乎不急于出手,他在等着李伴峰自己放弃抵抗。
牵丝耳环突然提醒一句:“爷,他没有脚步声。”
没有脚步声?
无论旅修动作多么快,脚步声是避免不了的。
牵丝耳环层次虽然不高,但虫魁的肉她也吃了,该有的长进也有,不至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。
他不是旅修。
这还是电影!
他看到的很可能是凌妙影的影像。
这下李伴峰不慌了,直接朝着凌妙影冲了过去。
凌妙影的身躯迅速朝着四方延展,变成三面墙壁,前边一面,左边一面,右边一面,拦住了李伴峰的去路。
李伴峰不管对方变成什么,挥起唐刀直接往上砍。
如果对方真是凌妙影,那就砍死他。
如果只是影像,那就冲过去。
仓啷!
唐刀砍在了墙上,砍出了一片火星。
李伴峰傻眼了。
这墙是真的!
唐刀砍过三刀,缩回了李伴峰的口袋里。
凌妙影笑了。
你以为电影就一定是假的?
在站台的角落里,有一架放映机,这是凌妙影的法宝,里边放出来的一部分影像,可以变化成常见的实物。
李伴峰陷入了绝境。
前边,左边,右边,都是围墙,身后是火车头。
按照凌妙影的推测,李伴峰想要脱身,只能往火车上爬。
火车上全是机关,只要李伴峰爬上火车,就会被立刻困住。
可没想到,李伴峰迎面冲向了墙壁。
旅修四层技,畅行无碍,李伴峰从墙壁穿了出去,沿着铁轨,向前狂奔。
四层技?
凌妙影一皱眉头,何家庆说他这位朋友修为不会超过三层,而今看来,他的推测不准。
不准也无妨,凌妙影还有准备,他在身后紧追。
李伴峰听到脚步声迫近,这的确是凌妙影的真身。
两人速度不相上下,他为什么能追上我?
因为凌妙影的鞋特殊,这也是他的道具之一,是一件速度极快的灵物。
眨眼之间,两人沿着铁轨跑出一百多米,已经跑出了放映机的控制范围。
原本光亮的铁轨失去了伪装,变得锈蚀不堪,这是一条废弃的铁轨。
废弃的铁轨旁边出现了一条新的铁轨,这条铁轨才是正在服役的铁轨。
一辆运煤的火车迎面开了过来,这是真正行驶中的火车。
凌妙影皱紧了眉头,他担心李伴峰会跳上这辆火车。
不能犹豫,得下死手。
只要留口气,问出红莲的下落,哪怕把李伴峰打成废人也行。
凌妙影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,这把手枪也是灵物,只要火药打响,子弹一定能命中,而且威力极大。
只要一发子弹,就能把李伴峰打成废人,一辈子都会失去行动能力。
这把枪唯一的缺点是枪声太大,在火车道上,凌妙影本来不想弄出这么大动静,铁路受外州掌控,他不想为这件事得罪了关防使。
他想无声无息把李伴峰捉住,但现在他顾及不了太多。
咔哒!
第一发子弹没响。
火车呼啸而至,正在两人身边经过。
凌妙影正准备开第二枪,却见李伴峰的身形消失不见。
他去哪了?
跳上火车了?
凌妙影立刻停住了脚步,看着呼啸而去的火车,他没看见李伴峰的身影,也没听到李伴峰的声音。
但他刚才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。
李七似乎把一件东西扔上了火车。
凌妙影准备跳上火车仔细查验一下,忽见一名穿制服的男子,站在车厢边缘,冷冷的看着他。
列车员。
凌妙影皱皱眉头,朝着远离铁轨的方向后退了几步。
任何情况下,不要招惹列车员,这是在普罗州生存的铁律。
列车员沿着各节车厢巡视了一圈,没有发现异常,便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,泡了杯茶,继续看报纸。
他没有留意到,在一节装煤的车厢里,多了一把钥匙。
十六个钟头过后,李伴峰在车厢里现身,把钥匙捡了起来。